「在我的記憶中,一直懸掛著一盞古樸的紅紗燈,那是外祖父親手為我糊製的。」……「我們踩著粉紅色的光暈,在厚厚的雪地裡一步步前行。雪花飄在臉上、項頸裡,卻一點不覺得冷,這一段情景歷歷如在目前」。(序)

  說起紅紗燈,記憶中越來越清晰的紅紗燈,童年在家鄉的時光是已故資深作家琦君一生中最重要的回憶,長輩們對她的身教、言教,幾乎是直接地影響到琦君的個性,這盞外公親手為她糊的紅紗燈,她格外地珍藏,不知當時過年五叔的小插曲,外公紮燈紮得特別賣力,還是大風雪的夜晚,有外公引路,讓她不畏寒冷,琦君本人並不清楚,還在不知不覺之中,那盞紅紗燈變成了她永久的記憶,歷久不忘。

  若說「時間繁史-啞瓷之光」,是展現說故事力量的驚人奇蹟,那麼琦君就是說故事的箇中翹楚,她的散文不算長,說起故事是篇篇精彩,每篇散文之中,總是可以窺見其中的驚奇,本書的故事說了少些,但精彩的情節並沒有減量。當她說起自己和算盤的因緣時,這個舊算盤是阿榮伯送給她的,當中有一段小插曲,我一路讀來覺得它非常有趣,「有一次五叔背<赤壁賦>,把<前赤壁>裝在<後赤壁>上,老師來不及找棍子,順手拿起我的算盤扔過去,五叔躲進桌子下面,算盤掉在地上,框子散了,子兒滴溜溜滾了一地。」(算盤.P.102~103),我格外鍾愛那個「裝」字,對它愛不釋手,沒有那個字這一段就顯得沒精打采。琦君用字遣詞之精妙,把背書背到七葷八素的情景,家庭老師的兇悍、嚴格,還有算盤又是怎麼因為使勁一扔,以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姿態摔落在地上,全在短短幾行的筆墨之間對讀者交代完畢。(赤壁賦我只學過<前赤壁>,不過,若是我是編教材的,就會把前、後赤壁都放在一起。)

  琦君記述童年的情景,當然不只算盤這件事,寫到她那位「養比生較大天」(台語)的伯母(琦君都叫她媽媽)時,稱讚媽媽是個自甘淡泊的女性,集優點於一身,還是半個土郎中,從外公那裡學來不少醫療偏方,而琦君一生中最懷念的就是這位媽媽,每本散文裡幾乎都會提到媽媽。琦君認為媽媽的缺點在於過度的忍耐,媽媽和姨娘之間,存在妻與妾的微妙關係,論爭風吃醋是媽媽佔盡下風,理由是媽媽卻堅持「你媽是鄉下人,那兒配梳那種摩登的頭,戴那講究的耳環呢?」,因此在許多時候,父親要她出來招呼客人,她那尖尖的螺絲髻兒實在不像樣,所以父親一定要她改梳一個式樣,可是媽媽並不懂得女為悅己者容的道理,卻把自己搞得老氣橫秋,同時也不明白自己丈夫的身份,經常會有訪客的到來,適時的裝扮是一種禮貌,媽媽那不合宜的模樣連琦君都看不下去了,她繼續為此說著,語氣間充滿感慨,「在當時,鮑魚頭是老太太梳的,母親才過三十歲,卻要打扮成老太太」,不用說在那個時候,很明顯的是愛打扮、會取悅丈夫的姨娘贏了,媽媽的打扮讓姨娘看了只是抿嘴兒笑,父親就直皺眉頭,一綹綹的頭髮不再是拂面飄逸,鳳凰立刻變成了麻雀,姨娘帶給媽媽的愁緒剪不斷,理還亂,愁緒經常性地糾結在一塊,奈何因為在走廊的那一邊,不時飄來父親和姨娘琅琅的笑語聲,對媽媽來說是他們打情罵俏,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琦君的媽媽一生鬱鬱不樂,就是忍耐到過了頭,媽媽總是灌輸她容忍的觀念,琦君並不認同,但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媽媽的容忍太過了點(偉大的容忍),自己才能享受完整的家庭之愛。看到這裡,我常認為琦君的媽媽在打扮上不合時宜,甚至欠缺了某種禮節,導致這樣失寵了下半生,讓人不免要為她叫屈。(見:「髻」與「母親那個時代」)

  「紅紗燈」共分三輯,和「琦君小品」一樣,其實本書也是散文拼盤。第一輯講生活,從童年、唸書、家庭到遊記,無一不包,琦君展現說故事的功夫就在這一輯裡,而第二輯正是她個人對一些物事的觀點,可以做為處事的參考、圭臬,本書從民國58年出版至今,很多人還沒出生的那個年代裡,琦君已經寫下這些難得的寶藏,留待年輕的讀者們去慢慢的體會。至於第三輯說穿了是琦君在文學上的造詣,童年由家庭教師為她奠定的基礎,厚重而紮實,家庭教師對她的嚴格,五叔把前後赤壁賦背到顛三倒四之時,都得挨飛算盤的投擲,那麼琦君本人呢?有道是嚴師出高徒,這位老師會打人的,有一次,我結結巴巴地背「孟子見梁惠王,梁惠王──」第三個梁惠王還沒出來,紅木茶杯墊子已經飛過來,正打在我的眉毛骨上,起了個大青包(算盤.P101),沒有那位老師的嚴格督促,丟擲東西的精準,說不定就沒有在文壇大放異彩的琦君呢。

  無論哀傷或歡樂,數十年的生活經歷,似乎被凝縮在溫馨的燈暈裡,更化作力量,給予她信心與毅力。這盞紅紗燈就是紮紮實實的希望,引領著她邁步向前。琦君以晚輩的孺慕之情,讓紅紗燈慢慢地化為一股強大的力量,爾後她得面對各種變故的時候,都能夠堅強地度過,挺過九十個寒暑。

  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也有一盞紅紗燈,它幻化成不同的形式,一如菩薩有無數個法相,引領我們(眾生)無懼地走向未來。






關於本書-
 書 名:紅紗燈
 作 者:琦 君
 ISBN:957-14-3637-2
 出版社:三 民
 頁 數:243頁
 出版日:2004年7月(重印二版二刷)

後記:仍舊陷在寫不出「驚歎愛爾蘭」心得的困頓裡,因為初讀覺得有點悶,晦暗的愛爾蘭歷史顯得書裡處處是悲愴,另一方面我反倒是重拾舊書,再溫一次琦君散文的舊夢,兩本書交叉著看,所以紅紗燈的心得就這樣先行出來了。說起來,「驚歎愛爾蘭」的心得寫不出來,有點對不起友台jipin呢。

*相關連結-
 
三民書局網路書店:紅紗燈(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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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於2007.07.26榮登嚴選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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