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家白先勇的散文合集《第六隻手指》,「第六隻手指」是他的三姐白先明(1934-1983?),「小諸葛」白崇禧和馬佩璋育有十個子女,十個子女如同自己的雙手一攤,三姐的好友形容白家子女正是十個手指兒,三姐在家排行第六,所以是第六隻手指,手指有長有短,還能代表爸媽對子女疼愛的程度。唯一讓我納悶的,是封面放了個指北針,全書看完找不到指北針哩。

  白先勇對家裡的大小事向來三緘其口,很少付諸筆墨讓讀者知道,即使是大陸的研究學者劉俊為他撰寫的自傳《情與美-白先勇傳》,也是寫得含蓄,內容比同名散文《第六隻手指》多了一點,那就是他個人和三姐的情誼,我猜想《驀然回首》和《樹猶如此》紀念他心中最愛的親人,亦是點到為止,另外收錄其它與親情無關的散文,都是混合多種口味的散文拼盤。

  白家子女幾乎都是性情中人,當蔣家父子的政權隨著煙消雲散之後,他們接受另一個政權的訪談,提到「蔣總統」恐怕只有恨,手足之間的情誼可謂是非常濃烈,作者的三姐是繼父母之後,手足之間第一位歸真的人,位在六張犁的「白榕蔭堂墓園」,她長眠在那裡,看了她的成長過程,很能感同身受,看到她在其它九位手足之間讓步、退縮,善良、靦腆又老實的人未必是好,怎麼爭都爭不過別人,亦很容易被欺侮,漫漫的人生路上絕對是吃虧的,這樣的形容詞純粹是消極上安慰自己的話,起不了什麼作用。

  作者如果能跨界寫散文,極可能也是一流的,他原是一位細膩的人,觀察入微,文字之間充滿了感情,至情至性很能感動讀者,寫他的明姐哀而不傷,合理地分析一些場面說出公道話,又因和明姐的感情好,以25頁的份量去描述明姐的一生是很驚人的,當中還有許多言辭很有催淚的效果,例如-
或者母親真的來迎接明姐,到她那邊去了,趁著我們其他九個人還沒有過去的時候,母親可以有機會補償起來,她在世時對明姐沒有給夠的母愛。(P.28)在描摹過去的情景亦是栩栩如繪,說起來姐弟兩被人力車「捅樓子」給摔飛了出去,身上腫了個大包不打緊,明姐還能率先開懷大笑,換作是現在的車禍,人只要一飛出去,非要住院縫上數針或是直接上西天不可了,寫明姐猶如一位折翼的天使,悽愴的文字等同祭文是教人酸鼻的。

  《第六隻手指》寫給得年49歲的明姐,大約在她過世「對年」(台語)寫成,書裡收錄的散文、評論之多,還有戲劇方面的文章,以及其它因「現代文學」認識的文友所寫的文章,嚴格說來本書的作者不只一人,文體非常的雜,比起朱天文的《黃金盟誓之書》收錄的文章更加繁複,朱天文和白先勇恰好都辦過文學刊物,兩本書不約而同提到創辦刊物的心路歷程,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不顧任何難關在眼前,為了共同的興趣不計成本地辦刊物,此等熱情,其心可嘉,也只有像他們創辦的年齡才有,「現代文學」之路風雨飄搖,許多剛出文壇的作家因此成名,發掘許多文壇新秀,它的貢獻很大,功不可沒,才是他們步入中年了還想再辦下去的理由。

  白先勇的讀書心得亦是可圈可點,以我知道的《橘子紅了》為例,一筆入魂的方式,直接地寫琦君作品的核心裡,更直接地指出
多妻制,在中國傳統社會中,一直是家庭的最大亂源(P.226),琦君寫養育自己的伯母從此淪落不幸,刻骨銘心的記錄,讓她點滴在心頭,《髻》的散文寫盡伯母錐心的痛,和新人在伯父母面前耀武揚威,夫妻的恩情就此中斷,所幸「封建家庭」的時代已然過去,試想這樣的不幸要禍害多久呢?(能和大作家的觀點一樣是件很開心的事)

  和琦君、余光中等幾位文壇的重量級作家一樣,寫這篇文章只能說是心得,論年紀他們如同自己的父輩、祖輩一樣,萬萬不敢妄加評論,而和作者一樣是「現代文學」的文友們,或是幾位和他來往過的出版人,自然而然地就能說出幾句,關於作者寫作的優劣和核心之處了。

  這本書在大陸付梓,內容上和繁體版有著天壤之別,額外收錄繁體版沒有的文章,也刪去許多,書評和訪談一概不留,和繁體版重疊的地方實在不多,簡體版似乎也變得單薄了,將作品在大陸付梓是個風險極大的事情,對於沒有著作權觀念的國家,習慣把書的內容全部張貼在網路上,如此一傳十、十傳百,藐視了作者原創的心血,非常遺憾。

  今年初我在書店瞥見這本書,書上沒有明姐和家人的照片,想來是應作者的要求改版了,在那時很是好奇作者的散文作品,匆匆地讀過明姐的故事,適逢天下文化為作者出了一套作品全集,身邊已經有了他的四本最重要的小說,如今只想再看他的散文,其餘的書目不外是戲曲和別人對他的評論,我對它們的興致不高,那限量珍藏的兩千套的其中一套,自然要和它錯身而過了。



第六隻手指的作者和各版書封-







關於本書-
 書 名:第六隻手指
 作 者:白先勇
 ISBN:957-455-362-0
 出版社:爾 雅
 頁 數:480頁
 出版日:2003年2月20日

註:白先勇作品集收錄的作品有-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孽子、紐約客、第六隻手指、樹猶如此、游園驚夢、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及其他、青春版牡丹亭,以及外集-王謝堂前的燕子(歐陽子 著)、現文因緣(「現代文學」的文友合著)、白先勇研究精選(多位作家合著),12本書和DVD一共要價$9,000,裝幀堪稱精美,作者是個完美主義的人囉,愛漂亮,最愛的是董陽孜的書法,噢,光是價錢,想買這套書的朋友說不定會想哭呢(x分之一的薪水)。

*延伸閱讀-
 
爾雅典藏館 第六隻手指
 白先勇作品集-向華文文學大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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