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小說家李昂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她的成名作《殺夫》搬上電視劇，我還年幼，於是從雙手遮住眼睛的縫隙，看見簡陋的屋子裡有位屠夫，個性怪異、兇悍，打老婆的姿態輕鬆自然，很聳動的書名，讓我猜想下一秒就是老婆忍無可忍，心裡動了殺人的念頭，當下逃之夭夭，不敢再看下去，老公殺豬、老婆殺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實在讓人害怕。李昂擅長描寫情慾，掙脫保守的禁錮，舉凡異性戀或同性戀，在她筆下寫來游刃有餘，她的第一本飲食小說《鴛鴦春膳》也有情慾的鏡頭，羨鴛鴦，也愛春膳，吃不完的濃情，很難不讓人以身相許於飲食（P.9）。這麼說是以偏概全了，作者對飲食以身相許，不只為那些春膳，父親和整個家族充盈在她腦海裡，春潮繾綣，曖昧又是柔情萬種，跨越兩蔣父子的極權、回溯政治囹圄的慨嘆，敏感又諱口的政治禁忌，融入「果子狸和穿山甲」、「咖哩飯」、「牛肉麵」、「珍珠奶茶」、「春膳」、「國宴」、「Menu Dégustation」、「素齋」六篇裡，才是成就一部華麗的飲食經典史。
春膳的名字說得瑰麗，口語化就是壯陽藥，早先大家對吃什麼補什麼深信不疑，生在講究進補的民族，一生沒有進補個若干回，彷彿枉為中國人。人們對動物上下其手，宰殺除毛，吃某個部位、某個器官，最後把整隻動物一併吃下肚，身上所有急待進補的地方，全部都顧全到了。話說回來，偶爾進補一下是必要的，人們捨棄中藥的飲膳，對現代的維他命、深海魚油、月見草等等趨之若鶩，不正是另一種進補？
從小妮子寫到熟女，美食一路忠實地伴隨成長，李昂是彰化鹿港「施家三姐妹」之一，上有兩位姐姐－施淑、施叔青為她在文壇開先鋒，作者和兩個姐姐年齡差距很多，對於她和父親，很有可能相差四十多歲，想來她在整個大家庭裡排行老么，童年在偌大的宅院裡，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跟在父母身邊吃香喝辣則已，還嚐遍山珍海味，鹿港又是台灣早期重要的港口之一，她的父親應該是從事商賈生意，生在商人家庭見多識廣，才在書中特地搖身一變，扮成王齊芳訴說和父母親的美食往事。
迴盪在舌尖的纏綿，美食在唇頰間留香，人們做為美食的追隨者，喜歡饕饕不絕的感官饗宴，林文月、張曼娟、蔡珠兒、舒國治的著眼點各有不同，或許是飲食的題材，前者的寫法不盡相同。看完《鴛鴦春膳》全書，我特別鍾愛序文－華麗的冒險，一篇發自內心的自剖，至誠的告白，為了吃，必須斬殺穿山甲、果子狸、伯勞、鱉，父女倆百無禁忌，「殺生」兩個字老早就丟到大老遠的地方，中年以後，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浪漫的心緒，追隨美食到天涯海角，作者的想法是對的，說歷史太沉重，舉起一杯俄羅斯的香檳酒把酒言歡，遠比身後肅殺的俄羅斯紅場要輕快，喝酒不必遙想老共的殺戮世界，如同用餐聽一首動感的進行曲，絕對刺激腸胃、有礙消化。
想不想祭一下自己的五臟廟？人們最早的飲食記憶，都是源自於父母，搜索一下自己的飲食地圖、揭開過去塵封的記憶，巷弄間沿途叫賣的小販，撩弄了多少個跟在身邊蠢蠢欲動的愛吃鬼。每個人基本上都有一兩樣兒時的美食記憶、「媽媽的味道」，大都永難再重複回味、不能完整再現，方最為珍貴（P.7），作者說得如斯貼切，舖子的料理太昂貴，平價又樸實的小點心，也許只能塞牙縫，但才是最可口又最難忘的。因為追溯不到，即便找到失而復得的美味，好像不是記憶中那般好吃，一股失落感留在我們的美味關係裡，一直有個缺口，讓人不斷追尋，迫切地想要填滿它。
為了追尋自己的飲食地圖，撥開記憶裡重重的謎霧，作者歷經全世界性的追逐美食尋找材料，不只要祭自己的五臟廟，也是一饗自己逝去多年、飲食的先行者－父親是也。
↑李昂的照片很像胡志強的夫人。
關於本書－
書 名：鴛鴦春膳
作 者：李 昂
ISBN：978-957-522-716-6
出版社：聯 合
頁 數：265頁
出版日：2007年9月20日（初版三刷）
＊延伸閱讀－
聯經網路書店 鴛鴦春膳
李昂既羨鴛鴦 又羨春膳
李昂新書《鴛鴦春膳》發佈（簡）
維基百科 李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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