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是日本傳統商家的招牌,也是商譽的象徵,別以為它是一塊布幕,遮陽擋灰塵的。想要看見它的身影,必須往傳統的城鄉尋覓,走在保留日本古風的街道上,沿途商家一字排開,每個店家的暖簾圖案不一,倒像是旌旗飄揚,看過去就是萬國旗幟的博覽會一般。

  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時期,對照中國就是清朝和民國,無論是日本還是中國,各自飽受著戰亂之苦,民不寥生,山崎豐子筆下的《暖簾》(のれん),主角八田吾平正是一位橫跨三個時期的大阪商人,在早年,他從地處偏僻的淡路島,千里迢迢渡海來到大阪謀生,因為聽聞大阪寸土寸金,日圓淹腳目,很像上個世紀、民國七○年代台灣錢淹腳目一樣,大阪對吾平來說是個陌生的異域,出來乍到簡直就是劉姥姥逛大觀園,一切新鮮,卻又帶著惶恐的心情,離鄉背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謀生,他巧遇浪花屋的老闆,開始在店裡當起學徒,從基層做起。

  當時的學徒,按照店裡的職等,除了制服的布料和顏色之外,名字裡還有「吉」、「七」、「助」的分別,回顧吾平的一生,在浪花屋算是資深店員,十五歲開始與昆布為伴,他的名字先後被改成「吾吉」、「吾七」、「吾助」,彷彿古早的店員和奴隸沒什麼不同,沒有自主能力,唯一的優點就是學成出師之後,可以自立門戶,另開一家商號當老闆,沒有商業機密的顧忌,只有服務態度的較量,年代雖早,斤斤計較的範圍只有一丁點。

  通常在富商的家庭裡,子女必定是個紈絝子弟,少爺和少奶奶有個別的交際圈,言語尖酸刻薄,對待店員是豬狗不如,吾平在浪花屋當學徒的階段,要看少爺的臉色,還得時時防備店內大欺小的現實,一個小商號也是一個生態圈,對照現在的職場一樣如出一轍,浪花屋嚴格說來雖不算是家族企業,少爺、少奶奶及店內的老鳥們卻不能不防,他們隨時都可以捏死一隻螻蟻般的學徒。

  一個成功的商人,他的心路歷程不能以投機取巧,或是揠苗助長,不懂裝懂,底子裡原來是欠缺實力來填滿。吾平胼手胝足,吃苦耐勞,換句話說就是踏實、抗壓性高,學會料理昆布的同時,又從老闆那裡學得經營的技巧,當他另起爐灶的時候,很快的就能進入軌道,這得歸功於他的基礎奠定得相當紮實。

  作者形容吾平作生意的態度非常有趣,格外地引人入勝,
他對商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談起生意就像追女人一樣(見P.49),商譽,在當時還沒有這個外來的名詞產生,只要是知名的企業家,都有一個刻苦的經歷,不錯放任何一個交易,待人接物之間就是身段柔軟,顧客上門,就是誠信和服務,打著童叟無欺的口號,是商譽的另一個詞彙。至於作者形容吾平的妻子千代,如果用昆布比喻的話,我們家千代就像頂級的真昆布,放越久越有風味(P.38),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這段形容也是有趣萬分。

  《暖簾》的文字不多,全書分成兩部份,前半部是吾平學習的階段,後半部是吾平另起爐灶、接管浪花屋,遭受戰火的摧殘,大阪幾乎被夷為平地,處處都是斷垣殘壁,浪花屋自然也變成了一處廢墟,吾平的三個兒子先後征召上戰場,只有兩個兒子死裡逃生,痛失長子對吾平亦是個晴天霹靂,浪花屋沒有絕對的順遂,也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時候,政策和經濟的波動都能影響店內的經營。吾平買賣昆布、經營浪花屋的態度影響了兒子,子承父業,孝平和忠平這對賢昆仲一起支撐浪花屋,時序來到了昭和時期,經濟型態再度轉型,他們堅持著父親的理念,地震和戰爭都不能把他們擊垮,不折不撓,天底下沒有做不成的生意,朝未來繼續走下去。

  吾平接管浪花屋之前,和吾平的女兒年子嫁入另一個商號「梅園夢之花」,兩家都是富不過三代,家業全部敗在兒孫的手上,只有吾平和孝平、忠平父子倆維持既有的理念繼續經營,想來這是作者刻意製造的一個對比,另一方面,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偉大的女人,吾平和孝平都有位賢妻千代、乃子,他們都對子孫的傳承看得很重,重男輕女的前提下,都希望兒子是第一順位的接棒人,其次才會想到女兒。

  傳統日本的社會型態是男主外、女主內,日本男人的形象,固執、霸氣,又是個沒有休閒的工作狂,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在吾平兩代之間正是傳統日本的縮影。

  《暖簾》的故事老套了些,山崎豐子還沒寫成《白色巨塔》、《女系家族》、《不沉的太陽》等筆力萬鈞的鉅作之前,本書是她的處女作,短短的篇章,交代一個成功的商人(企業家)經營的重點,應有的態度,揭開暖簾的背後,正是誠信第一、服務至上,商譽如同店家的靈魂,本書在1957年寫成,做為當時經濟正要起飛、社會轉型的過渡期,它是一本很實用的社會派小說。

  看過山崎豐子的書目,我想,也只有《暖簾》和《花暖簾》(花のれん)的份量最單薄了,其它動輒厚達三本的書,和《群》不相上下,想看又不敢看,唯恐看了就要花費一星期才能看完。


 








關於本書-
 書 名:暖簾(のれん、Noren)
 作 者:山崎豐子(やまさき とよこ、Yamasaki Toyoko)
 ISBN:978-986-173-357-9
 出版社:麥 田
 頁 數:197頁
 出版日:2008年4月

*延伸閱讀-
 
城邦讀書花園 暖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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