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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閻真:知識份子不會完全被功利主義所牽引

南方報業網-南方週末 [微博] 馮翔 2015-03-06 10:41

[摘要]我不認為傳統道德觀念都是虛偽的和不適用的,或者說過時的。傳統文化對當代知識份子來說,仍然有思想資源的價值。

閻真

《滄浪之水》和不走彎路

湖南省作協副主席、中南大學文學院教授閻真號稱自己的新作,長篇小說《活著之上》是他這輩子要寫的“最後一本”。

閻真只寫過三部小說。寫留學的《曾在天涯》,寫女人的《因為女人》,寫官場的《滄浪之水》。主人公全是困境中的知識份子。其中,於2001年出版的《滄浪之水》,已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了66次。

《活著之上》的主角仍是知識份子,一個名叫聶致遠的大學教授。他的家鄉,就是《滄浪之水》主人公池大為年輕時工作過的一個縣。

池大為的人生,是一個明顯的V形。他沒有掌握權力的時候,房子沒有,職稱沒有,兒子被開水燙了沒錢治,夫妻倆跟岳母長期睡一個房間導致他陽痿……

等到他“幡然悔悟”,開始與權力同流合污,立即在官場春風得意。

《活著之上》主人公聶致遠的人生不再像池大為那樣,是一個劇烈的大V字,而是一條平穩起伏的波浪線。

沒有刻意去爭什麼,他也評上了副教授、教授;老婆沒送禮也沒被潛規則,居然也爭到了區編制。他口無遮攔、不聽招呼、放棄機會、得罪領導,居然基本沒受什麼懲罰。雖然第一流的資源輪不到他,但第二流、第三流的資源比如找工作、漲工資、評職稱,都沒有落下他一份。

絕對化,是閻真小說的一大特色。閻真的上一部小說,寫知識女性困局的《因為女人》引起巨大爭議。有批評說,他“把人的自私、欲望和無聊概括為人性”,“男人有了本事一定會出軌,女人就挺著吧”。

《活著之上》的場景是高校,書中高校裏的各類領導沒有多麼面目可憎。他們做一些有違公平的事情,如給家境富裕的學生評獎學金,指定某個家裏有背景的學生為班幹部……也都是迫於“上級指示”,“其實也很可憐的。”他自己的表述是:這不是像有些媒體報導的那樣,是一本揭露高校黑暗和腐敗的書。

《滄浪之水》和《活著之上》之間還有一個反差,就是對待屈原、司馬遷、陶淵明、杜甫和曹雪芹這些聖賢的態度上。

在前一本書裏,閻真證明了“為什麼那些聖賢沒有幾個不是命運淒涼一生潦倒的”;在《活著之上》裏,他提倡的是那些聖賢的精神人格。

閻真沒有博客,也不用微信,但他幾乎每天都上網流覽新聞和各種評論。在《活著之上》裏,他塑造了一些怪異的文化現象,如“吃綠豆談養生”“荷花姐姐”等等。這顯然可以從普通人這些年都很熟悉的一些人和事找到原型。新聞進入文學,這些年已從余華、賈平凹等作家的嘗試中被發現是吃力不討好。張悟本與芙蓉姐姐,其實都早已退出公眾視野,閻真這部書才推出來,像是把他們改頭換面再寫一遍。

閻真對記者說:他有點恐慌。寫完《活著之上》,“一時感覺自己有點空了”。(以下為閻真自述)

阎真1

知識份子不會完全被功利主義牽引

《滄浪之水》是寫體制,可能極端了一點點。體制對人進行負面的改造,以適應這種體制的要求。說實話,這種狀況今天也沒有根本性的改變。那麼多機關工作人員,誰敢跟領導說個“不”字?

和《滄浪之水》一樣,這部小說也是表現知識份子的價值選擇的,《滄浪之水》寫當代知識份子對現實的妥協,《活著之上》寫的是知識份子的堅守。

這兩種狀態在生活中同時存在,我的新小說之所以轉換了表現的方向,是因為我覺得,一個知識份子不會完全被功利主義所牽引。

生活是複雜的,人也是複雜的,我們很難去用一個概念去概括人和生活的多樣性、複雜性。聶致遠不是文化英雄,而是一個平凡的知識份子,他有他的堅守,也有他的猶豫。

我個人跟十多年前比,平和了一點,沒有那麼極端了,會承認人性在生存意義上的合理性。人是一個活生生存在的人,他有個人的欲望、想法,也能理解。

這部小說主人公的命運不像《滄浪之水》中的池大為那麼波瀾起伏,也是受現實生活的制約的:高校教師的生存狀態本身就是比較平穩的波浪線。當代表現高校生活的小說不少,但大多數在我看來都過於追求戲劇化了。

我沒有把領導說得很壞,因為的確不是那麼回事。在社會上某些人的觀念中,“領導”已經被概念化,漫畫化,甚至汙名化,這不是生活的真實,至少不是當代高校生活的真實。

這些高校領導,真的都是普通人,也都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所以才在搞課題、評職稱、爭取學術地位這些麻煩的事情上下工夫。

《因為女人》表現的是生活比較負面的局部,也是一種有相當普遍意義的局部。小說中的男性都是比較負面的形象。這是由我的小說想表達的主旨所決定的。就像魯迅筆下的中國人,都是麻木愚昧的灰色人物,只能代表他對生活的觀察,而不能說是中國人的總體面貌。應該說,相對而言,高校的人文環境還是比較寬鬆的,官本位雖然起著很大的作用,但還是要受學術標準的制約,這就為知識份子的自由人格提供了一定的空間。

這就是為什麼,聶致遠還能夠憑著自己在學術上的努力,獲得開拓自己生存空間的機會。我本人是這種狀態,還有不少同事,也處於這種狀態。

我們都是凡人

作家跟記者的身份是有很大區別的。作為一個作家,我從來不追求新聞性。一個作家追求新聞性,那是他揚短避長,自我局限。我把那些事情寫到小說中,為的是表現人們價值觀的扭曲,以及這種扭曲對知識份子的影響,這跟我想表現的思想是吻合的。我很願意從新聞中得到啟發,第一是故事性的啟發,第二是思想性的啟發。新聞能夠幫助我更準確地把握當代社會的精神狀態。

寫張悟本、芙蓉姐姐,我是從與新聞不同的角度或層面去寫的。我不是要去批判他們,而是借這些事情來展示社會價值觀的混亂。現在文學裏寫的情節,哪一件事讀者沒看到過?尤其是寫當代生活的小說。比如莫言的《蛙》,你說他每個情節都是新穎的?他寫計劃生育,那些故事細節,都是報紙上看了幾百遍的東西了,這並不局限他的創造性。

我不認為傳統道德觀念都是虛偽的和不適用的,或者說過時的。傳統文化對當代知識份子來說,仍然有思想資源的價值。當然傳統又是複雜的,多樣的,負面的因素也不少。但我認為,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還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像屈原,司馬遷,陶淵明,杜甫和曹雪芹等等文化英雄,他們用自己的血淚人生以至生命,證明了比自我生存更高的價值和意義的真實存在,這就是《活著之上》的價值和意義。

那些古代的聖賢在今天也要付出代價。我們都是凡人,學不了聖賢。但是,他們的精神,還是可以對我們形成一種精神上的感召,保證我們做人還有一個底線,不去做很壞的事。這種可能還是存在的。《滄浪之水》裏就非常絕對化,你不向權力靠近,活都活不下去。我只能說:機關和學校還是有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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