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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蓉:詩歌拯救了我孤寂的學生時代

2014年05月20日10:40 中國青年報

  當南開大學歷史系的一名本科生請教,在拯救生態中“價值的作用更大還是技術的作用更大”,詩人、畫家席慕蓉回答他,如果我們的心是貪婪的,文明的歸宿恐怕是可怕的。我們一直要更便利、更快、更豪華,所以才會出現開採露天煤礦等短視的破壞生態的行為。在這個問題上,每個人都有責任從自身做起。

  說到此處,她突然“跑題”問起在場的學生,現在的語文課本裏是不是仍然有《愚公移山》?得到肯定答復後,她說:“拜託把《愚公移山》的課文一定要搬走。”在她看來,這個寓言故事“太可怕了”。因為門前兩座大山擋路,愚公決心把山平掉,死了有兒子、兒子死了還有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無盡,一定要挖平大山。席慕蓉說,如果這篇課文還在,“我們一起投票把它否決掉”,因為有時我們要學會“對地球退讓”。

  5月12日晚,席慕蓉應90歲的古典詩詞大家葉嘉瑩的邀請在南開大學演講“隱性的價值”。她強調,自己要講的這種價值沒有躲起來,只是人們往往看不見。這位71歲的蒙古族詩人用了很長時間向年輕的學生介紹她到蒙古高原的尋根之旅,她對遊牧文明價值的發現過程,其間幾度哽咽。

  由於聽眾過多,校方事先與聽眾約定,為免影響秩序,不要索要簽名或合影。很多學生沒有座位,直接坐在講臺上聽講,門外還有大批無法入場的學生,一直等到近兩個小時的演講結束。等候期間,他們還齊聲朗讀席慕蓉的詩歌,演唱《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直至散場,詩人在校長的陪同下出門與大家見面,人們才陸續散去。

  席慕蓉想從語文課本裏“移”走愚公,一方面是由於她對生態文明的關注,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格外重視語文在塑造人的靈魂方面的作用。

  回顧自己的求學時代,席慕蓉概括:“我永遠是一個轉學生,永遠在陌生的教室前面遇到陌生的一群學生。”

  她的轉學過程,輾轉兩岸三地。她生於抗日戰爭末期,5歲時提早上了小學。因為戰亂,父母希望家裏的孩子只要有讀書的機會,就趕快送進去。“但是你想,一個五歲的孩子跟一個六歲半的孩子比較的話,五歲的孩子很多事情都很笨的。”她記得很清楚,有一個雨天,大人給了她一把油紙傘,讓她去上學,她不知道應該把傘收起,最後把傘弄破了。

  5歲以前她說蒙文,入學後開始學漢語,過了兩年,她跟父母到了香港,讀小學三年級,又學粵語,一直念到初一。香港的5年是她甜蜜的5年,在那段不轉學的日子裏,五年級的國文老師和同學們成為她“甜蜜童年裏的啟蒙者和陪伴者”。但是5年之後,她又到了臺灣。

  席慕蓉說,轉學生到一個新的學校,開始總是個陌生人,人們對陌生人是排斥的。而她當時以為交不到朋友,是因為自己很招人厭。她變成了一個很惶恐的、很怕做錯事的敏感的女孩。

  “我現在才知道,如果那個時候在臺北市立第二女子中學,國文課和美術課老師沒有對我微笑的話,我很可能過不了這一關。”席慕蓉說,她的難關就是從香港轉到臺灣讀書的那一關,幸運的是,有幾位老師幫助了她。

  她至今還保存著初二的日記本,上面記著老師今天說什麼話、昨天說什麼話。一位老師送她的日記本,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交到的一個親密朋友”。她“把心裏的寂寞寫在日記本上”。

  她說,那都是很幼稚的心事,但一個孩子寂寞、孤獨,知道不能再去打擾父母——父母親夠辛苦了,跟別人也說不清楚。“可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的孤獨跟寂寞是真實的”,席慕蓉說,什麼拯救了自己?其實就是拿起筆,寫出來。

  很多年以後,席慕蓉意識到,這個日記本是自己寫作的起點。去年,她在台東美術館開了一個畫展,除了展出油畫和素描作品,她還挑選了自己每年的一首短詩。初二她在日記本上寫的第一首詩,儘管“夠難看”、“完全不通”,她也用彩紙影印,拿了出來。

  她感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看不見文學的價值。臺灣一位官員就表示自己從來不看小說,很多人也常說寫詩的人“風花雪月”,好像寫的都是虛幻的,不關心人生疾苦的東西。如果真要辯論,自己可以強調,“風花雪月”也都是實在的,風是真的吹過來的,雪也是下來的。好的小說是用虛構的文筆把最真實的面貌“撕”給你看,而好的詩是跟生命連接在一起的。

  她後來讀了葉嘉瑩的書,書裏指出,“讀詩、寫詩是生命的本能”。這讓她恍然大悟。

  這次到南開大學,席慕蓉向葉嘉瑩轉達了臺灣一名高中生的感謝。她此前參加“台積電青年文學獎”頒獎,這位高中男生是詩歌組的第一名,他在詩裏描述,洗衣服的媽媽重複問他“今天禮拜幾”,因為每天都要穿不同的衣服。這首詩在比賽中得了第一名,卻成了男生的“災難”。在學校裏,很多人問他“怎麼會變成詩人、怪物”,媽媽也不理解他。他不知道怎麼向人們解釋自己。

  頒獎典禮上,席慕蓉在臺上發言,引用了葉嘉瑩的那句話。等到這個學生登臺致答謝詞,他說:可不可以替我感謝葉嘉瑩老師,她解決了我最大的問題。現在我可以理直氣壯跟別人說,你知道嗎,讀詩、寫詩是生命的本能。

  “整個人類的心靈,是一代一代的詩歌、一代一代的文學作品支撐下來的。”席慕蓉說,我們應該讓更多人認識到文學的“隱性的價值”。

  她對一位喜歡寫詩、正在糾結的南開學生說,面對創作的時候不要太勉強,寫詩真的是生命的本能。寫不好的話,把它先放起來,靈感會回來的。“藝術創造就是說我喜歡它,我可能會畫好,可能會寫好,這樣就行了。”她透露,自己的抽屜裏有很多寫不好的詩,有時候她會翻開來看一看——“很感激它,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財富,是無數個日夜裏遇到了挫折、無法表達的那個我。”

  一位聽眾自稱是天津一名“普通的初中語文老師”,請席慕蓉對她收入教材的散文《貝殼》做“獨特的解讀”。席慕蓉坦言自己做不到,“我不認為它需要解讀,也不獨特”。她還對這位老師說,您剛才說您只是一個普通的初中老師,您知道我多麼感謝我的國文老師嗎?您或者任何一位老師都不要輕視自己。“您是每一個孩子的貴人——尤其是國文老師。”
(責編: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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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ook.sina.com.cn/news/a/2014-05-20/104063363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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