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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與人】宇宙之大,他還年輕 - 吳晟談《他還年輕》

 

他還年輕  

吳晟  


專訪◎李長青

1 保全鄉土的面貌

吳晟(1944-)的詩,長久以來──已自成風格、也自成一格。

並且,吳晟的詩,業已自成一家矣。

二十出頭歲時的文藝青年吳晟,也曾「自費出版」第一冊詩集(《飄搖裡》,1966)。詩人的第一本詩集雖未對外發行,卻也足以見證一個文藝青年稚嫩而真誠的文學理想;因此,詩人在1976年出版的《吾鄉印象》(楓城版)裡,仍選入《飄搖裡》部分作品,以為誌念。吳晟是念舊的人,或許也可由此看出。若對照台灣社會的外部環境,《飄搖裡》與《吾鄉印象》的寫作時間均早於鄉土文學論戰(1977-1978),因此吳晟其人其詩之時代意義,可謂不言而喻,而吳晟詩作的深厚「農性」與歷史意義,無論是從戰後台灣現代詩史來看,或是放在世界詩壇的系譜來觀察,重要性更是不證自明。

直至1985年,根據前述兩部詩集,再加上《泥土》(遠景版,1978)裡的作品,才由洪範重新依照不同主題,分成三冊出版:《飄搖裡》、《吾鄉印象》、《向孩子說》。在台灣社會解嚴(1987)前的時空裡,這三冊詩集的重新整理與面世,對吳晟個人有著重要意義,並且也影響台灣詩壇甚鉅。

在台灣社會解嚴前的時空裡,吳晟以《飄搖裡》、《吾鄉印象》、《向孩子說》此三冊詩集,為我們保全了詩裡與詩外各種鄉土的面貌,安土重遷,忠於本真,也為時代描摹且實存了詩裡與詩外各式各樣關於台灣本土的鄉音、鄉景以及鄉情。
2 詩業清楚的輪廓

時間的軸線繼續前行,必須等到了2000年,才有了洪範版的《吳晟詩選》。

特殊的是,《吳晟詩選》的內容並不僅是單純《飄搖裡》、《吾鄉印象》、《向孩子說》此三冊詩集的綜合選集,而是加入了本欲出版的新著《再見吾鄉》裡的大多數作品,匯於一爐,方成為吳晟的第四冊詩集。

至此,吳晟於20世紀的所有詩業表現,已有了清楚的輪廓;用吳晟自己的詩句來說,正是「一束稻草的過程和終局/是吾鄉人人的年譜」。
3 反抗與異議都是不得已

許是為了慶祝,洪範以辦喜事的姿態出版了吳晟最新詩集──這冊《他還年輕》──大紅書腰上慎重寫著「21世紀以來╱全新詩作結集」,教人看了欣喜又心動。

在圍繞著歡欣與豐收氣氛的這冊最新詩集──正式算來是吳晟第五本詩集的內容裡,我們卻讀到了不少沉痛、疾呼的作品。吳晟再三向我強調,此集裡有關反抗與異議的詩作,實在都是出自「不得已」,誠如《他還年輕》後記所言,「世間確實有管不盡的不平事,不時攪動我的心境,支使我走出安靜的書房,介入俗事,走向紛擾的街頭。而俗事,尤其是抗爭運動,多麼傷神、多麼累人呀!」

吳晟一直是我十分敬重的詩壇長輩,2012年我受吳晟老師精神感召,也曾到彰化溪州聲援「反中科搶水自救會」的運動,現場聽吳晟用麥克風,字字句句,悲憤鏗鏘,從用情涉世的沙啞聲帶裡,發出堅定的呼籲與聲明,台語裡偶爾夾帶華語,激動中時而憂傷無助,為鄉里田地爭取灌溉用水權益的訴求,透過擴音器,在呼號的風中與炙人的豔陽下,仍有一絲顫抖。

那顫抖的聲線彷彿是在提醒我們:無論是農民角色或詩人頭銜,吳晟都不應該像一名政治參與者一樣站在戰慄詭譎的街頭,舉手吶喊,眼眶泛淚,是這個奇怪矛盾而寡義無情的時代,迫使一個「多麼喜歡書房裡一張安靜的書桌」的文學寫作者,不得不出門甚至長時間據守圳溝,拉著布條,從義正辭嚴,到聲嘶力竭。著有《「吾鄉印象」的鄉土美學》(前衛版,1995)的宋田水,曾說吳晟「欲將心事付瑤琴,弦斷有誰聽?在浮華世界裡,做為一個抱樸守真的理想主義者,又有哪一個能不憔悴呢?」宋氏此語,仍發燙於上個世紀,然而新世紀此時,農村出身的吳晟卻依舊要為了台灣社會的眾多「俗事」,奔走、會議、傷神,怎不教人感到無奈?

詩人幾次對我說,他最想寫的題材,並非這類因閱讀了厚重「環評報告書」而發出的不平之作,詩人最想寫自然的詩,沉浸大自然,觀察大自然,歌詠大自然。
4 生命中的關鍵詞

吳晟表示,時序進入21世紀,他的現代詩書寫可分成兩大主題:一為自我生命的反思與內省,一為自然寫作。前項主題,在《他還年輕》裡即是占了兩卷之多的「晚年冥想」系列,共計廿二首;後項主題,則是廣義自然主義之作品,在《他還年輕》裡共有三卷:「他還年輕」、「親愛的家鄉」與「四時歌詠」,有詩卅首。

對台灣社會、以及這片我們共同生活的土地,吳晟向來抱持著徹底的實踐精神。如果人生是一篇文章,「實踐」二字,就是吳晟生命中的關鍵詞。例如:在黨外時期的選舉或非選舉期間,對於社會變遷諸多現象的洞察與煩憂,吳晟的實際行動是暫離書桌,走出書房,於經過申請或根本沒有申請的場合,助講、闡述、甚至為候選人背書,只為求稍能扳挽嚴重失衡的政治現實。

如果人生是一首歌,那麼「實踐」二字,就是吳晟的主調。例如:長期關心台灣農村環境、農業困境與農民生活等相關議題,吳晟的實際行動是親身種田,在農事的勞動中,循天時,悟人道,敬天尊土,謙卑學習知識分子所欠缺的實務經驗。

而如果人生是一首詩,那麼,「實踐」此二字,便是吳晟念茲在茲,意在言外的詩眼所在。例如:提倡自然環境存續理念,以及環境保護可行措施與重要性,除了發心志之文,投書見報,吳晟更真切的實踐是種樹、護樹,於此其中,尤其是對保存台灣特有原生樹種的呼告,在自然中體察自然,在自然中疼惜自然,自然而然,在「種田人」吳晟之外,在自家的實驗林地上,做為一個擁有詩人身分的「樹人」,吳晟更親身實踐了不用除草劑的森林培育大夢。

新書《他還年輕》甫出版不久,我就在報上讀到李進文的書評,李進文說吳晟的人格即為他詩作的整體風格,且談到「誠」字,說「誠是吳晟的人格品質,他的詩文都忠實於人生經歷」。於是,當我反覆翻讀《他還年輕》,我明白,吳晟說的「台灣還是地質尚未穩定的年輕島嶼,需要我們去愛護、去疼惜」(《他還年輕》後記);當我畫著、念著吳晟的詩句,從以前,到此刻,我知道自然生命觀就像指引詩人此生行走的星月,儘管宇宙之大,寂寂而蒼茫,那動人的亮與光,卻不曾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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