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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圭吾:在小說裏設局的人

2014年07月09日11:00 讀書專欄 作者:範典

白夜行


  文/範典

  很早前便喜歡推理小說,純粹因為破案解謎是一種益智遊戲。這真是廣闊幽深的森林,層層撥開羊齒莧和灌木叢,結果卻等來繞頸圈套。需如躡足小鹿,一次次跳開作者設置的假圈套,然畢竟逃不脫獵物的思維,結局常悲慘不堪。

  然而你不知,“推理小說”只是“偵探小說”在日本的叫法而已,世界偵探小說史上曾出現三個輝煌時代:前兩個時代是以柯南道爾、艾勒裏•奎恩及愛葛莎•克利斯蒂等人為首的歐美派系,另一個則是以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等人為首的日本派系。時至今日,日本推理小說在全世界聞名已是不爭事實,在派別上已分本格派推理及變格派推理、社會派推理等,當然,衍生出的推理小說的細流有很多:反暴力推理、愛情推理、青春派推理、間諜推理等等,大家一般熟知的便是本格派推理。

  國內推理小說迷絕非我一人,他們都跟著出版社的腳步走,出一本讀一本,我更喜歡自由而零散式的跟隨,所以也只算得是推理之門外徘徊的門外漢。從新星出版社推出“午夜書庫”來,多少認得幾位歐美派系的推理作者,像錢德勒、勞倫斯•布洛克之類,所謂的硬漢派偵探小說,人物精神和處世風格與中國所秉承的儒家風範大有差異——這時,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書一本接一本如噴薄之勢出版,在國內圖書市場形成一陣不容小覷的推理龍捲風,除南海出版集團占大頭外,其餘像譯林、譯文、當代世界出版社等都分得一杯羹。

  為何東野圭吾會大受歡迎?此問題已不由出版社們細緻推想,市場應證了一切:亞洲人更喜愛亞洲式的推理!尤其在與日本一衣帶水的中國,培養了一批著實忠誠的推理迷們。如今貼著東野圭吾品牌的書籍、影視劇大多都能賣好價錢,不無說明日漸資訊化、娛樂化的當今時代,已呈現出紛繁複雜的社會架構,而身陷微博、淘寶無法自拔的年輕一族,除了金錢、體力上的消費外,開始側重精神及內心的消費,仿佛不節制的消費意示著擁有強悍而富有的心靈狀態,這似乎是另一層意義的“炫富”資本。

  東野圭吾是這“資本心靈”得以兌現價值的其中一條途徑,在他的推理書裏,包含了豐富、扎實的社會生存學,《嫌疑人X的獻身》中以愛為名點亮了一顆自卑、理性的靈魂,《白夜行》則挑戰法理及性罪案,《惡意》是書寫了人性深處最極端的“惡源”,《秘密》則直面家庭倫理關係,《宿命》揭露醫療界黑幕……他紮根於社會這片土壤資源,培植出一株株令人目不暇接的罪惡之花,通常罪犯在他筆下擁有了獨特的人格及人性,因此讀完書後,常不能從人物本身的命運中脫逃出來,不會僅滿足於罪案謎底的揭露。

  作者本身畢業于大阪府立大學電氣工學專業,之後在公司擔任生產技術工程師,業餘時間堅持寫推理小說,27歲時辭去工作,專職寫作。他起初並不在意自己的作品能賣多少,只是希望能不被出版社遺忘,因此堅持每年出書。這似乎是所有作家成名之前的必經規律:瘋狂的寫作、不懈的投稿、保持最底限的生活水準、遭受退稿、再投再退……終於有一天,書受到出版商的賞識,從此便浮出水面,揚眉吐氣。

  更早前我讀島田莊司的小說,驚歎於他對死人在火車上幾十分之一秒的瞬間“復活”(《寢台特急1/60秒障礙》)及那些奇形怪狀的建築物的描寫(《北方夕鶴2/3殺人事件》),也曾讀過一段時間的橫溝正史,及道尾秀介的《向日葵不開的夏天》,發覺本格派推理和變格派推理的確存在差異之處。前者植根于現實社會與嚴密邏輯,而後者則融浪漫與邏輯為一體,內容常荒誕不經、誇張離奇。然而問起周邊一些推理小說愛好者對東野圭吾的想法,他們或者說好的作家是沒有標籤可貼的,或者說他的作品起初是以“本格”推理為主,後來逐漸便有創新,實在很難將其歸類,又有些像松本清張的“社會派”推理的感覺,又有些“變格”推理的痕跡,內容涉及犯罪、言情、社會問題、成長小說等主題,不可一語概之。

  東野圭吾將自己所學專業的一些理工科知識和人性深處的惡理論進行整合,達到了理性與感性相互貫通的效果。因此有人評價說:“東野圭吾小說的世界是一個二元的結構,一邊是罪,一邊是愛;一邊是黑,一邊是白;一邊是男,一邊是女;一邊是正,一邊是邪;一邊是顯,一邊是隱。”這不正切合了中國儒家的二元論理念麼?

  善與惡、是與非在大千世界裏原本就是一對孿生兄弟,白天不懂夜的黑,卻必須與之輪替守望著地球,這一點,東野圭吾在《白夜行》中將其展現得尤其到位。女主角唐澤雪穗為脫逃罪行,不惜在法律規定下的15年內與心上人形同陌路,她雖然早已想脫離這污濁塵世,卻依然笑面而活,因為有唯一一束光亮使她內心的黑暗得到了照耀。她曾說過這樣的話:“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你明白嗎?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他筆下的女主角如唐澤雪穗,男主角如數學天才石神哲哉(《嫌疑人X的獻身》),都是將大愛大恨深藏於內心最隱秘處的人物,石神曾是數一數二的數學天才,後來寄居於一個小公寓,因忍受不了單調枯燥的生活,打算上吊自殺,是隔壁鄰居母女的笑聲打斷了他求死的欲念,當母女犯了殺人罪後,他不惜製造假像來與警方鬥智鬥勇——這正像一個男版的唐澤雪穗,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然而湯川卻通過一個細節,輕而易舉識破了他內心深處的愛意。正是這種日常化、毫不起眼的細節令作者精確把握了人物的所思所想,這也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作者對人物心理的深入探索和對日常瑣碎的觀察力……可以這樣說,東野圭吾塑造的人物堅強而有韌性,他們理智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顆火熱的心,雖然在罪責面前脫逃不了,然而卻贏得了讀者同情的心。這是他塑造人物的特色之一,使人性最微妙也最複雜的狀態呈現得精妙絕倫。他也曾在一次採訪中透露:比起在小說中不厭其煩的設局和製造假像,他更關注筆下人物的“疼痛”。即使連《惡意》這部在前四分之一便知兇犯是誰的小說裏,讀者也對整個案件分析的後四分之三內容表現出極大興趣,對其中主人公野野口修的描述更是深入人心,所反映的人性之極惡,作者似乎是想表明“最大的惡即無理由的惡”,也使人物形象幾經反復,最後來了一個大顛覆。無論從創作的手法和對人物的刻畫都給予了很多新意。

  每個推理作家都有自己心儀的主人公,以此寫成一個系列,像橫溝正史有“金田一耕助”系列,島田莊司有“御手洗潔”和“吉敷竹史”系列,而東野圭吾則有“湯川”系列。第一次認識這位元學究氣十分濃烈的物理學家兼大學教授是在《嫌疑人X的獻身》中,電影中福山雅治的出演卻改變了這一形象在我心中的印象,大概帥哥總是與智慧掛不起鉤。“湯川”這個人物實際上代表的是一種人間的正義形象:理性、智慧、果斷……當然,作者對此人物情有獨衷,很難不讓人理解為他將自己的靈魂投射在上面。“湯川”在東野圭吾的其他作品中也曾多次出現,像《偵探伽利略》、《預知夢》、《伽利略的苦惱》(短篇小說集)及《聖女的救濟》等書中,這個形象已深深的印入讀者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在推理迷們的心中割捨去。

  東野圭吾出道二十年,創作60部小說,屢次與各大推理界的獎項擦肩而過,但他義無反顧的態度和不斷嘗試題材、手法上的創新,使他於2006年終於憑藉《嫌疑人X的獻身》獲得直木獎和本格推理大獎,迄今已有19部作品被搬上銀幕。其中,《嫌疑人X的獻身》在08年拍成同名電影,一舉獲得年度票房季軍,《白夜行》先後被拍成日本連續劇、韓國及日本電影,廣受好評。他終於不再需要在自我介紹時稱自己是廣末涼子主演的電影《秘密》的原作者了,而國內的出版界仍在源源不斷的噴薄著他的作品……

  書籍信息:《白夜行》,東野圭吾,南海出版公司,2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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