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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孤獨恒常如新》:畢肖普和她文字背後的靈魂

2015年04月07日10:16 新京報

唯有孤獨恒常如新

  生前只發表過幾十首詩歌的雙性戀詩人

  伊莉莎白•畢肖普(1911—1979)是美國上世紀最傑出的詩人之一。她的詩細節扎實、寓意豐富,一直是詩人和批評家模仿和研究的典範。愛爾蘭的諾獎詩人謝默斯•希尼認為她與英國詩人拉金相仿,都在詩藝中證明了“少即是多”。她的詩大部分可歸為象徵詩。

  關於詩藝,畢肖普曾說:“寫詩是一件不自然的行為,而詩人努力的目標就是使它們變得自然一些。”她一生中嚴格遵循不滿意絕不發表的原則,因而生前發表的詩加起來不過七八十首。在她死後,人們又從她的書稿中找到一些詩,但加起來仍然不過百十首。除了寫詩之外,她熱愛旅行,為雜誌社寫過遊記,偶爾寫寫小說和批評,但產量都不高。她是雙性戀,曾與她的同性愛人巴西建築師羅塔•德•索雷斯在巴西生活了十八年,在這期間出版的一部詩集獲得普利策獎。她曾經酗酒,這可能與她過於害羞有關。

  因為畢肖普的詩數量不多,所以很容易分類。特別是從題材上可以很清晰地分成三類:第一類是現實性題材,第二類是想像性題材,第三類則是以回憶和夢為題材。她的天賦在於細緻地觀察,表現在詩裏時正如她的同學瑪麗•麥卡錫所說:“她的靈魂正躲在文字背後,仿佛一個‘我’正從一數到一百。”如果把她的詩全集看作是她全部的精神家園的話,那現實題材的詩就是這個家園的基石。她最早的詩集《北與南》有一大半是寫實性詩,即以觀察(或聆聽)所獲得的經驗材料來創作的詩。比如《地圖》,就是對一幅地圖的仔細觀察;《碩大而糟糕的畫》是對一幅畫的仔細觀察。還有風景觀察如《從鄉村到城市》,將城鄉接合部的每一種景物都比作小丑的服飾或道具;《愛情躺臥入眠》,寫拂曉迷人的景象“一座巨型城市,謹慎地揭幕,在過分雕琢中變得纖弱……灑水車過來,甩動它噝噝作響的白色扇面。掠過果皮和報紙,風乾後的水痕,淺的幹,深的濕,如冰鎮西瓜的紋路。”

  畢生關注的是人性、生活和自然

  要特別注意的是:這些寫實性的詩雖然忠於現實體驗,但並非簡單的白描,而是通過恰當的比喻和巧妙的組織使之帶有鮮明的戲劇色彩,更具體說是“馬戲團氛圍”。畢肖普這種有意識地改造,就是希尼所謂“對現實所作的有節制的機警逾越”(《數到一百》)。從詩學的層面看,希尼讓讀者(主要是詩人)留意“節制”,因為這可以解釋她為何樂於把詩掛在牆上十年不斷修改的這種行為。不過從普通讀者的角度來看,我覺得留意她的“逾越”更有趣,因為它們最能體現那個躲在文字背後的“靈魂”的魅力。而且這種“逾越”——給僵化死板的現實景象注入一種“馬戲團氛圍”——一再出現在她的詩中。在她翻譯的奧克塔維奧•帕斯的詩《物體與幽靈》中也有其影子。而且據她的訪談透露,當年她第二次拜訪瑪麗安•摩爾小姐就是以看馬戲為契機,因為摩爾小姐恰巧也是馬戲迷。而且她們還都很喜歡以小動物為詩,並且擅長於以小動物的姿態來象徵某種人格。這方面恰好有兩首詩可以作為非常有趣的例子,其中一首《磯鷂》揭示了畢肖普的性格,另一首《犰狳》則用來描述羅伯特•洛威爾。

  《磯鷂》寫的是一隻孤獨的海鳥,畢肖普形容它:“他奔跑,跑向南方,笨拙又謹慎,/有節制的恐慌,布萊克的學生。/……他跑,徑直穿過水域,察看自己的腳趾。/——莫如說,是在觀察趾間的沙之空間……”布萊克英國詩人,寫下過“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無限掌中置,刹那即永恆”所以這裏的沙不僅僅指沙。在這只喜歡遷徙、笨拙又謹慎,只能獨自覓食的水鳥身上畢肖普想到自己的孤獨。她的孤獨是一種無法通過家庭生活或社交來排解的孤獨,一種孤軍奮戰就必然擁有的孤獨,一種人越是前進就越能感受到的那種孤獨。

  《犰狳》寫明是送給洛威爾的。前半段寫的是巴西某個朝聖節,紙燈籠整晚在天上飛,一遇到山頂上的下降氣流就變得非常危險,某晚一隻紙燈籠落下來像“火焰蛋砸碎在屋後的峭壁上”,大火燒壞了一對貓頭鷹的老巢,它們在淒厲的叫聲中盤旋著飛走了。然後一隻犰狳(穿山甲的近親,帶鎧甲的巨型鼠)孤單單的,也從火場灰溜溜地跑了出來,“頭低垂,尾巴也低垂著。”還有一隻紅眼小兔驚恐地蹦了出來。這首詩留給“犰狳”的只有兩三行,但卻以它為標題,因為它的形象最有趣。在這場火災中,貓頭鷹很悲憤,小兔很驚恐,唯有犰狳很滑稽,它只是垂頭喪氣而已,尤其像那位玩世不恭、見怪不怪、對災難總是只有略感失望的詩人洛威爾。據說洛威爾曾將這首詩一直珍藏在皮夾中。

  上述兩首詩都是從寫實性題材發展出來的象徵詩。這一類詩裏被尊為經典的還有《魚》、《公雞》、《粉紅狗》,以及《在漁屋》和《加油站》等。這些詩通常最受批評家的歡迎——因而也出現了很多曲解的文章。一般說來,除了那些寫動物的詩,象徵性明確無疑之外,其他象徵詩都不能簡單地與具體的事物對應起來。因為畢肖普畢生關注的是人性、生活和自然的普遍規律,她窮盡一生來吸收這些知識,其目的就是使詩能與自然相比:複雜、神秘、每一種事物都有無限的象徵性。所以當她說:“詩人努力的目標就是使詩變得顯得自然一些。”其實還有不要被生硬的措辭破壞掉詩中豐富的象徵性這層深意。

  很少用自己的私生活作詩

  畢肖普以想像性題材創作的詩不多,但早中晚期都有,不過很難從中尋找到一個明確的發展軌跡,我本人更願意把這些詩看成是不時的嘗試之作,並且作為與那些寫實題材的詩作參照去讀。此類詩早期的有《想像的冰山》、《人蛾》和《不信者》,後期一個比較有名的詩是《克盧梭在英格蘭》,這些詩之于畢肖普本人的意義要大於它們之于讀者的意義。它們可以看作是畢肖普對生活的嚮往而非理解。這些詩裏尤其另類的是《克盧梭在英格蘭》。因為它不光是想像性的詩,還是複雜的嵌套詩,想像中嵌套著回憶和夢境。希尼斷定這首詩代表著批評家斯密克所謂的第三種想像:第一種是現實主義的,第二種是超現實主義的,第三種是前兩者相互混合的。

  最後說畢肖普那些以回憶和夢為題材的詩。之所以單拿出來說是因為這種詩的題材實際上是與她同時代的自白派詩人最常用的題材。畢肖普這一類詩不僅很少,而且很少涉及自己的成年,只與童年有關。其中的原因我們可以作如下猜想:第一是她生活低調,不願暴露自己的私生活;第二是她認為生活的真實高於藝術的真實,如果詩需要不斷地修改,那也不可避免地對真實事件的細節進行篡改。這方面有一件有趣的軼事。羅伯特•洛威爾曾經將他前妻的信修改之後寫進詩中,這首詩曾經讓畢肖普感到非常不適。她在信中批評了洛威爾的做法不高尚,並認為藝術根本不值得以這麼大代價去獲取。

  雖然說她很少用自己成年時期的私生活作詩,但是她還是寫了幾首情詩,但這幾首情詩因為沒有運用寫實性的內容,所以更接近於“玄學詩”,作為愛情詩的玄學詩其特點就是含蓄,像《一種藝術》、《失眠》以及《十四行詩》等,都可以與老大師們最含蓄的愛情玄學詩相媲美。這三首詩都寫于詩人的成熟期。雖然不能代表其風格,但是能代表其實力。最後要指出的是畢肖普那種隱藏於“馬戲團氛圍”中的冷幽默,它們也非常機警,但是不要刻意去尋找,只需保持期待即可。(書評人 張旋)

  《失眠》
  月亮從妝台鏡子中
  望出一百萬英里
  (或許也帶著驕傲,望著自己但她從未,從未露出微笑)
  至遠遠超越睡眠的地方,或者
  她大概是個白晝睡眠者。
  被宇宙拋棄了,
  她會叫宇宙去見鬼,
  她會找到一灣水,
  或一面鏡子,在上面居住。
  所以把煩惱裹進蛛網吧
  拋入水井深處
  進入那個倒轉的世界
  那裏,左邊永遠是右邊,
  影子其實是實體,
  那裏我們整夜醒著,
  那裏天國清淺就如
  此刻海洋深邃,而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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