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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年輕人不瞭解古典文化是因你沒讓他看到

2014年12月23日07:50 中國青年報

  人物檔案

  白先勇,臺灣旅美作家、昆曲製作推廣人。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記》總策劃、總製作人。

  對話背景

  站在剛剛落成的蘇州中國昆劇院的舞臺上,77歲的“昆曲義工”白先勇感慨很多:“10年已過,青春版《牡丹亭》在世界各地唱響,兩位主演的演技日益精湛,作為全國唯一的昆曲當代完備體驗空間,江蘇省蘇州昆劇院新院也拔地而起並投入使用。這是一個收穫的10年。”

  作為登上這所劇院昆曲講堂的第一人,白先勇率先和眾多昆曲愛好者分享了他的昆曲10年之旅,現場回顧了他和《牡丹亭》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白先勇用“美不勝收”詮釋昆曲《牡丹亭》,他希望年輕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去真正接觸中國傳統文化的美。

  中國青年報:從1980年代起,你就為推廣昆劇做起了“義工”,在海內外推崇“昆曲之美”。昆曲最讓你癡迷的地方是什麼?

  白先勇:昆曲結合了文學、音樂、舞蹈、美術、書法等,是一種綜合的精緻的優雅藝術,難度很高。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01年宣佈第一批人類口述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代表作,在19個項目裏,昆曲被排為第一項,它已經是全人類的文化成就了。一種表演藝術超越文化和語言的總則,變成全人類的,非常不容易。對我來講,昆曲的意義,跟青銅器、秦俑、宋瓷的意義一樣。所以每次演出不是演戲,而是一種文化的展示。

  中國青年報:於是10年前青春版《牡丹亭》就成了你推廣昆曲的一個著力點?

  白先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活態傳承,不能只在博物館裏展示。昆曲本來就是立體生動的藝術,如果不努力進行活態傳承,那就太可惜了。把昆曲這個歷史悠久的劇種傳承下去,一定要賦予它新的生命力,讓它在21世紀的舞臺上重現古典美的光芒。製作昆曲《牡丹亭》,主要是想借一兩部經典大戲來訓練一批青年演員。昆曲最大的危機就是演員的斷層,這中間當然有“文革”的關係,老一代演員都上年紀要退休了,而昆曲最講究的就是口傳心授,一旦斷層就接不上了,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將年輕人推上一線。

  中國青年報:我們知道你對昆劇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良,把傳統跟現代結合方面遇到了哪些挑戰?

  白先勇:每個時代的表演藝術之所以能夠引起那個時代觀眾的共鳴,一定是它合乎當時的審美觀。昆曲有一套成熟的美學,一套嚴格的表演呈現方式,四功五法、唱念坐打,唱腔、身段,這些基本東西是不能改的,改了就不是昆曲了。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尊重古典但不因循古典,利用現代但不濫用現代,一切現代元素都是為表演服務。在編劇、排演方面我們花了很大的功夫,燈光、舞臺等,都是一點點地在修。要跟隨時代的審美,但不能將文化遺產完全交給市場。昆曲要是為了迎合觀眾,越來越往通俗的方向走,就可能丟掉傳統文化的特質,我們看過無數失敗的例子。

  中國青年報:當年取名青春版《牡丹亭》,除了暗合整部戲都起用年輕演員挑大樑外,還寓意要喚回昆曲的青春活力,讓觀眾年輕化。目的達到了嗎?

  白先勇:我們第一次到北大演出是2005年3月,那次演出給了我很大的鼓勵。去之前,有人就跟我說,北大學生有自己的看法,如果表演得不好,他們站起來就走。北大百年講堂2200個座位,票一下子都賣光了,到後來還要加座位。那時候天還很冷,演完都晚上11點多了,學生們不走,我在臺上都感覺到他們沖上臺來的那股熱浪。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他們好像經過了一場文化的洗禮。我覺得“昆曲進校園”這條路走對了,要繼續走下去。現在的年輕人不瞭解古典文化,是因為你沒有讓他看到,沒有引導他,沒有給他設立課程,沒有做出一些適合他的審美觀的戲來。現在的大學生跟我們中國傳統文化血脈是相通的,年輕人身上有傳統文化的基因,這個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

  中國青年報:《牡丹亭》演了10年,你認為昆曲傳承今後應該怎樣繼續下去?

  白先勇:10年前,我想得很單純,這麼美的東西,我想帶給更多的人看看。從挑演員,到創意,到編排,到磨合,到世界各地巡演238場的不斷成熟,青春版《牡丹亭》一晃走了10年。找一批這樣敬業又合適的演員是很難的,可遇不可求。10年中間有很多人幫忙,我非常感激。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常常有人出來扶一把,又走過去了。我覺得我盡力而為了,階段性的使命已經完成,可以告一段落了。在北大演出以後,我覺得一定要在校園裏邊開課,這樣才能生根。

  中國青年報:小時候的一次偶然接觸,昆曲成了你半生的追求,可見青少年時期的藝術教育非常重要。你怎麼看現在我們的藝術教育?

  白先勇:我們的小學、中學、大學都不再教自己的音樂、戲曲、戲劇,毛筆不用了,山水畫沒人學了,都去畫石膏像,笙蕭管笛沒人吹了,都去彈鋼琴,這是很不可思議的。把自己的東西丟掉,根就沒有了。如果讓法國的中學生、小學生畫中國山水,讓德國孩子吹中國笛子,他們一定覺得非常不能理解,可我們就這樣做了多少年,而不去思考偏廢傳統文化課程給整個民族文化造成的後遺症。在美國我所任教的大學,不管學什麼專業,有一門課大家都要念,就是西方文明史。為什麼要丟掉自己最好的而去學習他人的文化呢?沒有中國文化的底子,就看不到西方文化裏的好東西。

  中國青年報:有一種說法,把昆曲作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審美方式,就不用“搶救”了。你覺得讓昆曲自己養活自己現實嗎?

  白先勇:現在什麼都愛講市場,可是昆曲這種東西沒法市場化,昆曲並不是拿來賺錢的。每一次昆曲演出,我的心情都像是在展示青銅器這樣珍貴的文物,不可以從純粹的商業角度來衡量它的價值,它是無價的。在西方也是如此,歌劇、芭蕾舞這樣的高雅藝術都是靠政府或者民間基金資助的。青春版《牡丹亭》走進國內的30多所高校,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輕觀眾,這是我10年間的最大收穫。

  中國青年報:為了傳承昆曲,身為作家你每年都要親自募資。有什麼感受?

  白先勇:我不僅僅自己做“昆曲義工”,還組織“義工大隊”。我出來做這個事情,有一個優勢,我在文化界很多年了,有一大批文化界的朋友,有作家、藝術家、書法家、音樂家,還有搞設計的。開始籌備昆曲演出的時候,我說:“你們一定要來幫忙。”10年裏,已經募集到了3000多萬元,我現在的人情支票開得精光。我始終抱著搶救文化、保存文物的心情來做昆劇,贊助商們也一樣。很多企業是自己來找我的,既不為打廣告,也不為盈利。這件事,觸動了大家的文化使命感。

  中國青年報:你期待昆曲以什麼樣的狀態活在當下?

  白先勇:我希望昆曲能以一種高雅的姿態回到觀眾面前。從明朝發展至今,有大量的文人、音樂家、表演藝術家投入昆曲創作,昆曲的音樂、表演方式等各方面已達到高度的精美、精緻。無論是實景版昆曲,還是廳堂版昆曲,我覺得,很多都是旅遊伴宴性質的演出,更偏重於休閒娛樂。我還是想將昆曲還原為高雅藝術,將昆曲本來的藝術面貌呈現給當代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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