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時候的李昂,剛完成碩士學位和林懷民一起去白先勇的家中作客,當時是1977年,白先勇推薦一本陳定山的《春申舊聞》,當中的一則短篇《詹周氏殺夫》,成了她日後撰寫《殺夫》的靈感來源。《詹周氏殺夫》改寫自上海的真實事件,在當時轟動整個上海,詹周氏把當屠夫的丈夫大卸八塊,這段往事是從白先勇的散文集《第六隻手指》裡看來的,裡頭囊括許多作家的名人軼事,《殺夫》一書裡也有提到,鹿港的施家三姐妹都曾是「現代文學」裡的一員,她們先後在刊物裡投稿,一文定江山,從此也奠定了她們在文壇的地位。

  書名裡帶個「殺」字都是聳動無比,無論是《詹周氏殺夫》還是後起之秀《殺夫》-繼往開來都是為了「殺」字,青出於藍還是那個「殺」字,我也儘可能避開聳動的書名,然而《殺夫》是李昂的成名作,看與不看都是很讓人對此舉棋不定,此外推理小說的書名裡也有許多帶著「殺」字,聳動的書名比比皆是,如果非看不可的話,還是挑一些成名作看了。

  《殺夫》是本中、短篇小說集,以女性和作者的故鄉「鹿城」(鹿港)為題,抒發鄉愁、懷舊、念舊,為長久以來一直處於被動、委屈的女性發聲,鮮活了中日戰爭前後,中、下階層的社會裡,形形色色的女性,從陳西蓮開始、林水麗到李素,唯一那麼一丁點不同的,最後一則短篇《新舊》提到小男孩李伯先,至於同名小說《殺夫》,除了將《春申舊聞》的故事翻新,一樣投入女性和鹿城兩個元素,出身卑微的林市,父死母失蹤,被叔叔硬是許配給屠夫陳江水,在中、下階層的社會裡翻滾,受盡丈夫的凌虐,和鄰里的閒話,《殺夫》的名氣太響亮,在國際間名聞遐邇,比起前面諸多則短篇,這一則同名小說無異是壓軸好戲。

  將性慾和殺豬相提並論,原先就是個煞風景的事,但是陳江水天天以此為樂,日復一日,他殺豬更加起勁,陳江水和林市的居家生活,便是丈夫是天,妻子卑微,家暴事件中上演全武行,或是出口成髒,問候別人的媽媽、祖宗三代,女人若是沒有將家事料理妥當,也會挨來丈夫一頓罵,或是一頓揍,最後,才是變態式的性愛需索。

  陳江水的需求模式,做為日本性愛影片的開山祖師當之無愧,AV男優的鼻祖,超乎常態的性行為,需求無度,讓人無法接受的就是變態,還有行兇、外遇的嫌疑,同時他內心想的,更是把性慾和殺豬劃上等號,變態到浪漫蕩然無存,林市只是他發洩的工具,畢竟尋花問柳還得花錢。林市的個性單純,父母親早逝讓她沒有得到親情的提攜,叔叔對她而言沒有盡到教養的責任,只管她做家中的女工,出嫁的年齡一到,便把她當成潑出去的水嫁給陳江水。

  貧窮與富有的差距、娼妓和婦女的分別,男人和女人的際遇,這些都是《殺夫》裡最強調的部份,此外,作者加強寫景的描繪-鹿城的風景、民情、習俗、生活和禮教,都是栩栩如生,當地的居民總是忌諱陳江水殺豬造業,因此特意把農曆七月的習俗搬上抬面,強調業障和神鬼之說,普渡或大型的祭祀幾乎離不開牲畜的獻祭,尤其是豬隻,既需要祭品,又避諱殺豬造孽,替自己種下惡果,在此處可以見到台灣民風的矛盾。

  女人間的閒話亦是《殺夫》裡的一處風景,陳江水和一般男人一樣,都厭惡三姑六婆,處處道人長短,搬弄是非,有時閒話也是代表街坊的輿論,阿罔官照顧林市,另一方面又大肆宣傳陳江水和林市的性生活,惹來眾人的訕笑,一傳十、十傳百,大概全鹿城的人都知道林市的叫聲如魔音穿腦。當林市犯下無可挽回的罪行之時,阿罔官又是一副嘴臉,和先前南轅北轍,人間的眾生相千千萬萬,阿罔官就是典型的三姑六婆。

  寫一位悲情的女性的一生,林市是一個象徵,傳統的台灣民間生活,身在社會的中下階層裡,丈夫拳腳交加是常有的事,在內外不斷地壓迫之下,內是兇惡的丈夫以屠刀威脅,外是流言蜚語不斷地放送,林市在台語的諧音裡又是「你養」,活得猥瑣、人不像人,茍延殘喘又沒有謀生能力,想要一路平安地活下去,真要有些勇氣才行。

  據說真人真事的詹周氏殺夫案,在上海當地轟動一時,她被判了死刑,隨著中日戰爭結束,無法再處理案件-執行槍斃,詹周氏便逍遙法外,最後讓案子不了了之,成為民國遺案之一。詹周氏殺夫情有可原,若是只問案由,不問背後的殺機,那麼,天底下多得是在外吃喝嫖賭、對內拳腳交加的壞男人。很可惜在當時有位作家蘇青為詹周氏鳴不平,寫了《為殺夫者辯》一文,反而招徠輿論的撻伐,她再次寫出《我與詹周氏》持續向保守的社會抗爭,不甘示弱,反觀作者推出《殺夫》,不也是引起偌大的聲浪嗎?中國的社會傳統、矛盾,保守的民風下即便是家暴也只能忍氣吞聲,殺人原是萬萬不能,支持、同情亦是不允許,行兇者未必盡是惡貫滿盈之徒,或者,唯有那些反對的人們自己親身體驗,才會就此噤口吧?

  《殺夫》是李昂的傑作、登峰造極之作,日後的《北港香爐人人插》和《鴛鴦春膳》都絕計比不過這驚世駭俗的篇章,很高興沒錯過這本小說。如果還能再看到每一期的「現代文學」會更好,那裡都是作家們嘔心瀝血的成名作,精華中的精華,值得珍藏。



殺夫的作者和各版書封-








關於本書-
 書 名:殺 夫-鹿城故事
 作 者:李 昂
 ISBN:957-08-0388-6
 出版社:聯 合
 頁 數:207頁
 出版日:1993年9月(初版第十四刷)

*延伸閱讀-
 
博客來 殺夫
 “殺夫”李昂:性描寫應深刻 大陸美女作家太輕浮(簡)
 
2《醬園弄殺夫案》(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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